第八章 商机

　　教坊司正厅热闹非常，四处张灯结彩，小厮丫鬟鱼贯进出，正厅中央搭起一座新的舞台。

　　周芸带着和锦一前一后来到厅前闲坐，刚坐定便有小厮上来招呼。

　　小厮：“云公子、和公子稍后，眉坊主马上就到。”

　　周芸：“有劳。”

　　和锦吸口凉气，这才进来多会功夫，不但连云儿的身份摸清了，连他这个随身伴读的身份也一并清楚了。

　　不一会儿，从楼上走来一位妆容郑重的女人，颧骨微高、唇色赤红、墨发如云，身上着墨绿的真丝袍，银线暗绣，耳坠木松石大金环、颈戴金扁项圈，旁人穿戴这么多金饰恐怕会显得整个人暗淡，但她不同，金饰只会更增添她的大气之势。

　　  眉坊主穿过众人，往周芸与和锦方向走来，旁人忙让路行礼。

　　周芸：“眉坊主真是好眼力，不知是怎么识破我与云锦的？”

　　眉坊主也不客气，稍行礼后款款落座。

　　眉坊主：“谁人都知周家公子长相俊美，身边的和锦同样是英俊倜傥，您这一对璧人走进来，满身华贵，只听琴赏曲，又没有外地口音，这样扬州府衙还能找得出几个芸公子？”

　　周芸暗叫聪明，凭这教坊司的眼线，他们进来时定有小厮报送了有人暗自跟踪的事，但眉坊主却风轻云淡地只字不提。

　　周芸：“不瞒坊主，周芸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与坊主商议。”

　　眉坊主：“芸公子请讲。”

　　周芸把玩着手里那把写有元字的扇子，脑子里在快速旋转着如何开口。这一年一度的花国大选是江南地区最为热闹的盛典之一，届时教坊司都会举行才艺比赛，以选出才貌双全、人气最高的女子，第一名称为花魁，二、三名分别为榜眼和探花，剩下的还有女进士八名、女举人十二名，可谓热闹纷繁。

　　周芸：“教坊司一年一度的花国大选要开始了，这台子也是为这准备的吧。”

　　眉坊主：“正是。”

　　周芸：“敢问坊主，每年花魁价值几何？”

　　眉坊主：“每年花魁价高者得，这桃花渡教坊司的花魁更是比旁处的花魁要价高许多，少说也有白银十万两。”

　　周芸：“那我再问坊主，每年榜眼、探花价值几何？”

　　眉坊主：“榜眼八万两、探花五万两，加起来也有十三万两。”

　　周芸：“进士、举人又价值几何？”

　　眉坊主：“进士白银五千两，举人白银三千两。”

　　周芸：“和锦，算算。”

　　和锦不假思索：“回公子、眉坊主，共计白银三十万零六千两。”

　　周芸：“不愧是扬州府最为著名的教坊司，光这花国大选就看得出来真是大手笔了。那我还想问眉坊主，每年的收银、运银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眉坊主：“实不相瞒，每年收银、运银的费用确实不菲、花销巨大，这三十万两白银就算都换算成黄金，也得有几千斤了。”

　　周芸：“若我说个法子，帮眉坊主省去这收银、运银的费用，坊主可否有兴趣一听？”

　　眉坊主：“洗耳恭听，请芸公子指教。”

　　周芸：“不知坊主可曾去当铺当过物件？”

　　眉坊主：“当然。”

　　周芸：“货物典当之后，会领取到一张当票，等有钱来赎当，凭借当票可将原物赎回，当铺认票不认人，是这个过程吧。”

　　眉坊主：“正是。”

　　周芸：“若我周家做一张上书五万两字样的票样，各路商贾将五万两白银放在我周家商铺，商铺就会制出五万两字样的票样。大家来教坊司参加花国大选时，只需要交付不同面值的票样，就相当于付了不同面值的银子。坊主您拿到票样之后，可以凭借票样在周家各个商铺承兑出现银，就算有匪徒截路也不用担心，因为商铺只有在见到坊主您本人时才会兑现。”

　　没错，周芸想做的，就是在大明朝开自己的银行。这件事她考虑了太久，最终她发现，存折和支票可能是最先有在明朝可能被利用起来的业务。

　　而扬州府现在这个季节现钱流动最多的地方，就是桃花渡这些密密麻麻的青楼、花船、教坊司。

　　眉坊主摸了摸自己的金色耳坠，笑吟吟答道：“芸公子可曾知道我大明朝有大明宝钞？芸公子刚才所言，与大明宝钞听起来无异。”

　　周芸：“知道，关起门来说句不敬的话，但坊主心里也明白，大明宝钞上的钱财数值可是随心意印上去的，拿到这市井上兑换不出任何的实物。一张几千万的大明宝钞，恐怕没几天下来握在手里也是废纸一张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百姓从未信过大明宝钞。我做的不是宝钞，是实物的凭证。有人要给您眉坊主五万两银子，我才印一张五万两的、只能眉坊主提取的凭证。而且这张凭证如果可以在扬州府、长安府、北平、南京府兑现，只要有我周家产业的地方，坊主您都能拿着这凭证来我铺面兑成现银。”

　　眉坊主：“听起来这真是个无本万利的生意，既然这么好做，芸公子为何找上我？”

　　周芸：“坊主，这对我周家来说，可不是无本，是我们世代经商累计的信誉和资本，并且如果有现银遗失，周家是要自行填补的，对于周家来说，也是险情丛生的买卖。之所以找到坊主您，不瞒您说，这桃花渡的青楼、画舫、教坊司，现银流通最广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您号召得动了。”

　　周芸不是没想过官府。按理说，官府每年的收粮、纳税，现银绝对是比桃花渡要广大得多，可周芸对大明官府的状态并不存在信心，搞不好就是要去帮助官府补纳巨额亏空，天天开空头支票，那她这点儿家底可是都填进老虎肚子也喂不饱他们。之所以选桃花渡，也是不想跟官府的人打金钱交道的主要原因。

　　和锦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不知道周芸是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些，但这显然是早有打算，甚至是“精打细算”了。从她让他带路来教坊司的时候，还是早上与慧雅小姐吃早茶的时候？那时候一定有了全盘计划了。那也就是说，她指使他带路也是事先早就想好的？她又怎么确定，眉坊主一定会对她感兴趣？和锦大脑飞快旋转着，那些跟踪的人……难道是？

　　难道是周芸事先安排好的，为了让眉坊主注意到她？

　　和锦此时微微侧头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自信、与眉坊主谈笑风生的周芸。他忽然觉得极度陌生，甚至是有点恐怖。面前的这人，真的是那个他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云儿吗？

　　眉坊主虽并未全盘接受，但痛快答应下来拿花国大选作为“试点”。“花国大选试点”的讨论又持续了许久，周芸与和锦走出教坊司时，早已是快落日时分。

　　街外店铺有的早些收摊上了门，剩下旅店和酒楼早早挑起了灯笼，开始招呼沿路还未曾有住宿饮食的奔波旅人们。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戴月桥，过了戴月桥就快到周府了。此时周芸显得有些疲态，她倚靠在桥栏杆上望着远处即将落日的余晖，有点紫色又有点黄色的光最后挣扎着落了。

　　周芸叹息道：“真是好美啊，空气能见度这么高。”

　　前世的她好像很久都没看过落日。每天她出门的时候还能看看早晨的太阳，但大多数时候雾霾，也只能看到硬币大小的光，很是无趣。落日对她来说就是奢望了，每当她回家的时候从来都是深夜，只看得到霓虹与路灯。仔细想想，她跟这落日还真是没怎么有缘分。今天在教坊司谈判的事情进展比较顺利，她也来了想闲心不着急回家了，随即对着河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周芸：“你有没有发现，眉坊主与那个碧衣女子的耳饰和头饰的纹路都有些相像？可能两人有点儿小心思哦。”

　　周芸回头看向和锦：“往日我说这些用词，你总会抱怨我总说些奇怪的话。今日怎的这么安静？”

　　和锦沉默良久，开口：“……你到底是谁？”

　　周芸转头看向最后一点光的余温与深蓝色融为一体，叹了口气，摇了摇手里教坊司的灯笼：“和锦，你就当我是天赋异禀，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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