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天帝薨
魔尊少凌可是六界难得一见的人物。他生于冥界，长于仙界，父亲是仙君，母亲是魔尊。因着吸收了三界的精华，少凌模样可算是俊美非凡，嗓音也如穿云宝箭，分外空灵而好听。虽说魔尊皆遭六界生灵恨之入骨，可不乏有姑娘乐意捧着他的画像，憧憬自己以后能嫁个这样标致的人儿。
风溪云不是没听说过他的故事。
而眼下看来，这少凌似乎和清缪也有些故事。
不过这都不是风溪云所关心的。她所关心的，只是少凌纵容魔族与妖界勾结，联合祸乱六界之事。
无道我道被她收在掌心，少凌懒洋洋地站着，偏头看她，“你就是风景的大女儿风溪云？生得模样倒是不错。听说你要嫁给南海那六龙子了？”
这魔尊为什么这么八卦？
风溪云微微蹙眉，不说话。少凌也不指望她回答什么，反倒是和清缪闲话起来。风溪云听着，心底无端生出一种荒谬感来，眼前的景色也好似变得不再真切了，像跌进了云端里。
少凌说着说着突然就皱了眉，抬手一挥：“我们何必这样虚情假意呢。你我都清楚，你不过是来剿我的而已。”
黑压压的魔界大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风溪云他们周围，神情一致冷漠。清缪绕了绕手腕，突然侧身问风溪云：“你觉得，这小伙子长得怎么样？”
风溪云摸不准清缪想说什么，于是恭敬道：“比不上您。”
少凌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就是这一声叹气，众人如同得了发令指示一般，纷纷祭出灵器，一时间灵光在视线里爆裂，灵气大涨，威压所至，气催千里！
风溪云第二次看见如此大的阵仗，第一次还是在潇湘洞庭里。她远远地站着，跟在清缪身后，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往上涌，清缪叹口气，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觉得，这场景，漂不漂亮？”
她依言抬头，鳞甲盔盾，五色彩绸，各种气息撞在一起，炸出一波一波漫天的华彩。无云雨无月日，空荡荡的天穹下只有交织厮杀在一起的黑影，若不在意这场战争的性质和结果，这绝对是一幅极其壮观而盛大的画。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清缪笑了笑，往前踏了一步——
“所以千万莫让这般好看一幅画，落入他人之手啊。”
长剑出鞘。
这场战争持续了半月。
冥界封闭了魂魄轮回的路口，凡界惨遭波及，手无寸铁的人们遭到了几乎是压倒性的屠杀。妖界损失两两，魔军几乎全军覆没。少凌被清缪打了个重伤，却也在最后关头将清缪用魔器捅了个对穿，等风溪云赶到时，清缪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少凌跑得快，月摇没来得及将其就地正法，只得带着清缪随便找了一间宫殿安置下来，吩咐故林替清缪全力治疗。风溪云站在宫殿外一言不发，珉闲被清缪叫进了屋，月摇揉着额角，微微叹道：“帝上……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能不能过去，都非我们所能言之事。”风溪云淡淡道：“你我该负责的，就是解决掉少凌以及其残党，以解决后顾之忧。”
月摇摇头：“并非你所想那么简单。前两日神界来了雷信，说是神界中出了堕神者，趁着帝上亲征魔界，联手发难。太子殿下及其亲信已经被赶出神界，如今流落在外，尚不知在何处。眼下帝上生死不定，神界又陷入战乱，我们腹背受敌，唯一的希望，就是帝上能早日苏醒。”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风溪云当头一棒。原本清缪重伤不醒，她的内心并非焦灼不安，甚至有些坦然，可眼下堕神者在神界搅起腥风血雨，却又必须要清缪醒过来，否则神军军心难稳——
风溪云定了定神，开口问道：“神界堕神者，是何人？”
“其实不该说是神界，因为仙界也有堕仙。”月摇看着她，“堕神……是你万万想不到的人，怕是就连帝上，也决计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去。”
这话说得狠，风溪云着实惊了一惊。她眉头微蹙，“究竟是谁？”
月摇沉默一瞬，道：“三公主殿下，和銮。”
“和銮为堕神，白梨花主子期为堕仙。子期座下三位花童通凡界叛出仙门数个，同时勾结了南海三公主江千帆，重伤了南海龙王江忱。江千帆原本不是江忱三女，本是魔尊少凌之妹，极小时与家人走散后被江忱捡回了南海龙域。”月摇不给风溪云反应的时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般：“你不必担心江六殿下，据说他与其二姐江鹤舟失了踪迹，至今未被江千帆寻到。”
风溪云其实知道，他们大概率是躲进了婆娑幻境里。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初倒戈投靠了清缪的江千帆，最后居然是魔族的人。
其实她早该能串起来的……
当初千丈海遴选帝姬，心思缜密的锦衣愣是在最后一刻穿帮，这才让大家发现了她手中的鬼丝。原本以为鬼丝只是一件普通上古神器的锦衣没料到真神和神帝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真神的上古神器若被神界得到须尽数交还于三真神。
她说这鬼丝是清缪赠与她的，而清缪绝不可能私藏上古神器，仅仅因为他没这个本事这么做。
所以，鬼丝必然是从别的地方转至他的手里：凡界，妖界，魔界，或冥界。因着仙界规矩与神界相同，所以排除在外；冥界常年不与其余五界接触，绝不可能是从冥界传来；凡界盖不住真神之气，而妖气与神之气互不相容，无法互相掩盖，唯一的可能，就是神界出了叛徒，这鬼丝，就是他从魔界拿来的玩意儿。
江千帆投靠了清缪，于是锦衣手里有了鬼丝。她是最有可能得到鬼丝的人——少凌的胞妹，原名少绾，但凡是和魔界有关的，江千帆必然不会受到亏待。
曾经的风溪云去南海做客，那日恰逢江千帆举办宴会，平日里看着摆个冷脸的人彼时竟是有那么多前来赴宴的人。虽然太伤人，但却是实话，以江千帆的性子来看，确实不大可能有如此广的交友圈子。那日他不仅看见了江千帆，还看见了子期，所以……
其实早在那个时候，子期就已然堕仙，同江千帆勾结在一起了。
这一连串结成一个骗局，苦苦骗了六界数千年。
和銮堕神的天地异象被早些年风沉雨的劫数所掩盖，没人知道那日倾山倒岳的恐怖场景到底是为谁而现。没人知道她为何堕神，她在神界中藏了数千年，硬生生压制住了魔气不让其外泄，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千年后，魔界阴谋开始慢慢展露，神帝清缪亲征，这便是和銮绝佳的机会。
她将司重与颜泽支开，如此可好专心对付九江一人。神界与魔界本有一直通之道，数十万年前被先神帝亲手封锁后再未被打开，此番却由和銮再次开启。魔界大军尽数涌入神界，老神们死伤无数，九江在亲信的护送下逃离神界，此番，神界算是彻底成了魔界地狱。
这消息传进清缪耳朵里，一时分神，便被少凌捉了破绽，毫不留情打成了重伤。如此一来，风溪云倒是希望这次清缪能挺过去，毕竟……神界已然快不复存在了。
她的眉眼冰冷起来，“和銮堕神，这事只能帝上来管。但咱们现在回不去，只能彻底杀死少凌，清剿了他的余党，方才能放心回神界。如今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祈盼九江大殿下能力挽狂澜，救回神界了。”
此话一出，月摇奇怪地看了风溪云一眼。
风溪云并未察觉异样，只当是他认同自己的话。
珉闲和清缪谈了许久，久到第二天的太阳又重新挂在天穹之上。风溪云抱臂靠站在门口，珉闲从屋中出来，月摇已经不见了踪影。珉闲看见她，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辛苦你了。”
“何来辛苦一说。”风溪云微微点头，“倒是您，同帝上讲了一夜，想必很累罢。”
珉闲摇摇头，“父君说，若等咱们清剿了少凌，他有事要与你相商。”
“与我？困颜泽，堵阿楼，拦了楚铖和阿霰，他还能与我说些什么。”风溪云嗤笑，“得亏他当日没将您绑来，否则，哪怕是要跳诛仙台，他也别想活着从潇湘洞庭走出去。”
“父君做的，是不对。这点我无法否认。”珉闲叹气，“我也没什么立场劝你放下。但现下还是先处理了少凌的事，否则，后患无穷啊。”
风溪云不置可否。
清缪此番受的伤着实严重，连故林都一直愁眉不展。他在宫殿中躺了足有十天，期间一直是月摇与风溪云全权负责魔族的清剿，而珉闲则负责寻找魔族的踪迹。神界的雷信来了又回，不间断的播报着神界的消息，大概是紫络传的信罢。
信中说，司重的十一神将被关在了斩露池第十八层，受尽无穷痛苦与折磨。
信中说，和銮杀了华晟，取了他的魂魄炼制出山河印，意欲将整个神界都封存在山河印之下，再无翻身可能。
信中说，好些神祗都失了踪迹。
信中说，九江回来了。他手中捏了一本册子，带着消失的神祗和新从仙凡二界提拔的仙倌杀回了九重天，将和銮逼死在了他的剑下。
……
而这些天一直没有任何回音的神兵中，终于飘摇寄回一封雨信。
“神帝，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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