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沉君日
九天玄女乃天地之精神，阴阳之灵气。神无所不通，形无所不类。知万物之情，晓众变之状。为道敖之主也。玄女亦上古神仙，为众真之长。
这才是真正的九天玄女。
千万年的更迭后，九天玄女依旧位列众神前侧，却逐渐被六界不屑，只因其为女儿身。于是玄女一脉敛其锋芒，逐渐退出众神争强之列，那块初代玄女的脊骨，也再未被人发觉过。
如今，这块脊骨对风溪云来说，便是机遇。
神骨祝福完毕，托婆娑幻境的福，风溪云并不需要在壳中多呆两日便能现世。太古神兽朱雀的身骨气息的确完完全全盖住了风溪云的，她自绯色的光芒中走出来，果真是变了个模样，五官比从前更凌厉也更沉稳，抬手弹指间，连传说中的朱雀神火也尽在掌心之中。
大老远瞧着不敢过来的江满楼忍不住长叹，“果然是太古神兽，这威压，着实不是一般上神可比拟的。”
颜泽在旁听闻，忍不住看他一眼：“你母亲不是太古神兽青龙吗？”
“我母君在我百岁时去了，我那时太小，记不住事，只觉得母君的气息很温柔，完全不能与如今的小云云相比。”江满楼摇摇头，“小云云现在附身的这朱雀，大约是参与了太古之争那一辈的后代，气息多霸道，只是因果轮回，能真正出世的，却是少之又少。”
颜泽挑眉，“这些事我都不大清楚，你是怎么知晓的？”
“我母君同我父君讲过太古的事情。”江满楼笑笑，“后来母君逝去，我父君为了让我有寄托惦念母君，便同我讲了这些事，每日讲一部分，长此以往，我便记得多了些。”
风溪云和他们离得远，云里雾里的听不真切。她只觉自己的意识坠进了一片深海里，周围皆是星点光亮。
那些光亮里，有耀眼如云中日的，有璀璨如繁星的，也有黯淡无光如风中火烛一般摇摇欲坠的。
她并不清楚那些都是什么，只觉得身体里有种本能在驱使她靠近。那些光点聚集成一片一片的光斑，像一条条道路的终点，而风溪云负责的，便是走到那里，然后接受它们传递过来的所有信息。
那些都是太古四大神兽的族人们死去的魂魄。
太古之后，大多真神与神兽、凶兽应劫而亡，也有侥幸存活者，在六界混沌数百万载，然后死去。四大神兽的魂魄死去会归往一个名叫“九天天墟”的地方，失去意识毫无目的的游荡，带着曾经最重要的记忆，直到彻底耗尽魂魄中的神气，消散于天地间。
风溪云安静地看完了所有的记忆碎片。
太古混沌，上古战乱，远古索然无味。一些魂魄甚至撑到了近古，但却终究敌不过轮回因果，死于降下的天劫。在那些混乱的记忆里，风溪云看到了很熟悉的三个人。
颜泽，君澈，和苏妄生。
他们自天地伊始而诞，是存活至今的仅存的三真神。没人知道他们的寿命究竟有多长，只是如今还看不到尽头。
她看着记忆碎片中的三人偶尔出现，消失，躲过了黄昏死劫，撑过了天劫，然后悠哉过着自己的日子。接着她看见了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那是一尾极其漂亮的朱雀，尾翼长而干净，嗓音清亮。
她参加过太古之争，战场上的她手握一柄朱雀枪，眼神冷冽不似人间物。她的夫君为救她死在魔物的利爪之下，回头望向她的最后那一眼，悲烈到几乎让风溪云落下眼泪。
等她从九天天墟中脱出时，婆娑幻境方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的眼眸里淬着朱雀神火，魂魄里挺立的是九天玄女的脊梁。
江满楼看见她睁眼了，乐颠颠凑过去，“你现在的模样，真漂亮。”
风溪云失笑，“我从前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现在更美。”江满楼笑着应，“如今魂魄气息被掩盖，我们该去寻那一片玄女脊骨了。”
“是了。”君澈的肩膀上停着一只神雀，他笑道：“你融了朱雀的雀身，想来到时使那我道会比从前更顺手些。”说到这，他顿了一顿，“你的佩剑呢？”
风溪云撇了撇嘴，“在我的牌位底下封着的。”
苏妄生：“……”
君澈：“…………”
江满楼耸肩：“当初过问你们二人那佩剑如何处理，你们说睹物思人不愿再碰，我们便封在了玄女冢中。毕竟……谁也没料到，被玄武之剑那么一劈，小云云的魂魄还完好无损地换了个壳子休养生息。”
苏妄生叹了口气，“也是。你的肉身被毁，六界风云色变，连降天灾，连神帝薨了都没有这般大的阵仗。谁成想，那就是放了个五颜六色的屁。”
颜泽：“……”
风溪云听不下去了，连忙出来打圆场：“九天玄女自太古而诞，本为战将之神，为众真之长。可她……主什么位？总不能像无头苍蝇般乱找，那如何能找到那片脊骨？”
“主何方位不清楚，但她曾经收过一徒白猿。”江满楼道：“传说九天玄女游云梦之地，见山中有白云洞，仙气缔绕，遂往暂息。洞中白猿化身为袁公，向玄女虔恭朝拜，终日摘花献果，加以供奉，玄女见他小心谨慎，修持养道，遂尽传剑术予他。功成携白猿同上天庭朝见天颜，封袁公为白云洞君，自此云梦之地白云洞被封为神地，再无人能前往。我想，那片脊骨应当被藏在了那附近。”
“云梦之地寻常人难进，它如同梦一般缥缈无垠，至今无人知晓确切的进入方法。”君澈适当泼了盆冷水过来，“更何况是云梦之地的白云洞，那更是难得一见，你如何确信要寒枝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地方？”
不……或许她可以。
风溪云既然去过九天天墟，那她便有机会去到云梦之地，利用……已死的朱雀身，和没了肉身的玄女魂魄。
那种虚无缥缈的地方，不正是神物和魂魄最容易去的地方吗？
风溪云心中大概有了数，又听苏妄生道：“不过若是寒枝利用魂魄前往，倒不是不可行。只是还有一点，九天玄女曾经赠予凡间五样宝物，白虎鞭、水火炮、震天弓、穿云箭，无字天书。凡人以此五物可平定灾祸，但若仙神集齐，便有玄女之力傍身，以此也算是六界多年未能得手的心患之一。我听说寒枝你要清司重余党，不若一并找齐这五件宝物，你本是玄女后代，我想，一定对你大有所助。”
白虎鞭、水火炮、震天弓、穿云箭，无字天书。
玄女之物，终归要玄女亲自收管，哪能由妖魔小人纳入怀中，做尽天下之恶。
风溪云应下，与君澈和苏妄生道了别，离开了婆娑幻境。
因为江满楼的身份，壬海宫被打造得如同南海龙宫一般气派。南海特有的植物被养在巨大的透明的水缸里，缸里的水也是特意自南海运来贮存在壬海宫中的。宫里寝殿的墙壁皆是冰蓝色的壬海玉，桌椅全是依照四时海的标准打造，连宫里寒池中豢养的鱼，都是南海才有的合尾鱼。
司重的邀约就在三日后。
来送帖的是位神将，位列十一将第六位。小将使的武器是毛笔，四尾青鸾羽拧成笔毫，以真气为墨，看起来像是个斯文的文官，长得也和和气气，下手却是最阴毒的一位。
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墨笔和他的笔毫哪一个会先取了你的性命。
请帖很简单，一枚纯金百花羽，雕刻着亭台楼阁曲水流觞，那是羽珲宫特有的请帖。江满楼收到请帖的时候风溪云已经在他宫中挑了个寝殿，正在收拾床铺，半天瞧不见他来，懒着嗓子喊了一声，“阿楼，你倒是给我取个枕头啊？我不要瓷枕，太硬了啊！”
江满楼捏着那枚金羽毛挪到风溪云的寝殿，看着那一片蓝莹莹的颜色里扎着只绯色的朱雀，别扭半天，道：“要不我给你换成红色的寝殿？”
“用不着，住着舒服就行。”风溪云回头，看见了他手里的金羽毛，“请帖送到了？送到了就去准备礼服，毕竟睡了千余年，你总不能让人看瘪了去。”
“礼服我有，只是你要怎么交代？”江满楼蹙眉，“千丈海的那枚所谓凤凰蛋可是被那么多只凤凰证实了是个死蛋，难不成你是我变出来的？”
风溪云耸了耸肩，“你都说了，凤凰们看那是个凤凰蛋，可我是朱雀，问起来，便说是千丈海的夜宗主看花了眼，被颜泽带去婆娑幻境里了。”
婆娑幻境万物生，这朱雀卵在千丈海孵化了亿万年，最终却因为天灾功亏一篑，自然一出生便是个大姑娘，这事，谁都不会怀疑。
江满楼揉了揉太阳穴，“那你的名字呢？”
风溪云眯起眼睛往外瞧，三三两两的小仙娥捧着托盘进进出出，衬着初晨的日光，格外明媚。她微叹，道：“就叫，沉日吧。”
司重，司掌九重天，你父亲当初为你取下这名字时，想必胸中有万千豪情罢。
只是，你惹了我，我便注定要你的日光永远沉落，再无升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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