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长得很好看
苏瑶没有想到，仙乐坊这么一个风月场所的坊主，居然是这样的一个怪人。
此人甚矮，不及一般的女子高。
一眼看上去是个光头和尚，其实只不过是秃顶，在头顶烧了六个戒疤。两侧的白色长发编了两个小细辫子，各绕过半圈在脑后打了个结。
再往下看，穿了一件白色道袍。
乍一看仙风道骨，再一看不伦不类。
“坊主。”中年女子行了一礼。
坊主点了点头，朝殷七说道:
“小七啊，我听说你把明月和她那个丫鬟给打伤了。”
“医药费我出。”殷七淡淡说道。
坊主点了点头，不再计较，又问道:“这位姑娘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殷七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见礼的样子，“救她上来只是我一时兴起。”
坊主和中年女子对她这副模样却是见怪不怪，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
“那你现在想如何处置她呢？”坊主道。
苏瑶看到殷七转身看向自己。
此时一片云飘了过来，厅里变得昏沉。
殷七背对着光，像是隐藏在阴影中俊美的妖精。
苏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有一双水润发亮的眼睛，似有情又似无情，心思难测。
“嗯，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不如坊主你就留下她吧。”苏瑶听到她淡淡地说道。
苏瑶看向殷七身后的坊主。
却见他摆了摆手，说道:
“不行。”
苏瑶心中一凉。
坊主继续说道:“理由有二，第一，麻烦。第二，不值得。”
苏瑶听懂了。
麻烦是指自己身份不明，疑似牵扯宗门内部争斗，背景复杂，搞不好还会引更多争斗过来，坊主不想惹这个麻烦。
不值得是指自己四肢俱废，脸部毁容，治好自己恐怕花销不菲。
她看向殷七，发现殷七也在看着她，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这时，却听得坊主幽幽叹道:“这位姑娘，当自己弱小无能时，求助别人并不丢人，因为光凭你自己无法渡过难关。但如果你想求小七帮你治疗，那就找错人喽，她的钱，嘿，自己用都不够。”
等了一会儿，见苏瑶沉默不语，他朝殷七说道:“我不会给她治疗的，至于怎么处理她，小七你自己看着办喽。”
说完他向外走去。
“等一等。”
“噢？”矮小的身影停住，坊主转过身，嘴巴上的胡尖翘了翘，“这位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吗？”
苏瑶咬了咬牙，开口说道:“我在宗门修行，知道一些修炼功法和法术，不知道能不能作为救我的报酬。”
她没提自己现在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想起来的事。
坊主当即问道:“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苏瑶:“……”
“是什么级别的弟子？又知道那些特别的功法和法术？”
苏瑶:“……”
眼看着坊主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苏瑶赶忙说道:“我现在头脑受了伤，想不起来了。”
话一说出口，苏瑶自己都觉得很蠢。
果然，坊主脸上露出戏谑的神情:“真是可笑。”
接着他又说道:“就算你知道一些功法和法术，那又如何，你以为老夫一个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将在这长宁城度过余生，会需要什么法术，来与人争斗吗？我现在需要的是能延长寿命的灵丹妙药，而这将会花费我很多的钱，所以我现在也只关心钱，赔钱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做。”
“一般宗门按弟子修为增长逐渐传授功法和法诀，我看你修为低微，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有厉害的法诀修习在身，想来也只是一些最粗浅的运力之术，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值钱。”坊主揪着一小撮胡子摇了摇头，彻底否定了苏瑶所能提供的价值，不过他这倒是不急着走了。
“……我可以给殷七当丫鬟。”苏瑶咬了咬嘴唇，又看向殷七，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你知道治你花的钱够我买多少个丫鬟了吗？”坊主朝她瞪着眼，又笑着看了看殷七，“况且小七又会赚钱又会省钱，从来都不要人服侍。”
“我不要丫鬟可不是为了给你省钱。”殷七歪着头看坊主，皱着眉头说道，对苏瑶的哀求之意毫不回应。
怎么办？怎么办？
苏瑶脑子里拼命想着办法。
“姑娘，你知道的东西不值钱，你本身也不值钱，这个世上，一个人不值钱，也就该认命喽，你还是认命吧。”坊主拍了下手，总结道。
“做尽人事，再言天命”方原说过的话浮现在苏瑶的脑海里。
殷七看苏瑶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这才打算开口，突然听见一声凄惨的笑声。
“我长得很好看。”
什么？坊主和中年女护卫都看了过来，只见苏掀开面前的头发，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这张脸，坊主你估个价吧。”
那是一张布满伤痕的脸，狰狞的刀痕，月牙形的指甲印……并且感染后变得有些红肿。
不过坊主干歌舞生意干了几十年，识人之术自有一套，可以看出这原本是张很美很美的脸，不禁“啧”了声，道:“可惜。”
苏瑶自从投胎以来，没有给自己好好照过镜子，只在河面上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脸已经被划花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究竟好不好看，她也只是从灵照溪之前的话里和划伤自己脸的行为中，隐约猜到可能自己之前有一张比较漂亮的脸蛋儿。
不论如何，现在主动将自己的丑陋的一面展现给别人，还是让她心中有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但是，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来，弱小的人又怎么还能顾及体面和尊严呢？
苏瑶现在很弱小，但她想活下来。
如果自己有力量，就不会被人追杀，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了，苏瑶想着。
坊主口中念叨着，手上摆弄手指头，好像在算自己是赚是赔。
最后，他拍了下手，说道:“好吧，你这张脸如果恢复，好像真的能帮我赚钱，那你就先留下来吧，我给你用一些药，看看脸的恢复情况。”
“她就留在我这里吧。”殷七开口道。
坊主和护卫都投来惊奇的目光。
殷七皱了皱眉头，说:“有什么不行吗？”
坊主和女护卫互相看了眼，然后坊主朝殷七摆摆手说道:“当然可以，那她以后就交给你了。”
说完，二人就离开了。
苏瑶长出一口气，瘫在了地上，楞楞地看着空气发呆。
“你在怨我。”殷七说道。
“没有。”
“我能闻到人的怨气。”
苏瑶抬头看向殷七，发现她在认真地看着自己，眸中有股不一样的神采。
“你知道我今天中午为什么救你上船吗？”殷七问她。
“是看我可怜吗？”苏瑶说道，但又自己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我说过只是一时兴起。”殷七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弯腰把她抱起，温热的吐息喷在苏瑶脸上，“我不可怜你的遭遇，但你面对困境时那股不服输的心气儿打动了我，我把你看做同道中人。”
“噢。”苏瑶回应道。
“呵呵。”殷七笑了笑不再说话，抱着她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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